SarahLEE

【开白】Baby don't cry(一)


高一那年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,我家斜对面的空了很久的房子门口停了一辆货车,有人搬了很多东西进去。

我到门口取牛奶的时候,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街口驶来,稳稳地停在房子门口。

车里下来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年。

少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,露出一个好看又亲切的笑容,还挥了挥手。被陌生人打了招呼,我有些害羞,腼腆地回了个笑容。

一瞬间觉得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,可又不记得在哪里。

我分明是没有见过他的。


车里又下来了一个驼背的老爷爷,看起来很慈祥,他从车里拿出两个手提箱交给少年,又叮嘱了几句什么,少年很认真的听着。

老爷爷回到轿车上,小轿车开走了。

少年走到房子门口,进门之前又回头向我看着。这回我向他挥了挥手,他也向我招手,很开心的样子。


第二天一早,我惊讶地发现少年坐在我的教室里。我恍然大悟,新来的转学生,原来就是他啊。

他又冲我笑了,我从惊讶中回过神,又感觉很惊喜,他的座位就在我座位的斜后方,隔着一个过道,靠着窗子。

“金钟仁”我对着他的名牌读出他的名字。然后马上捂住自己的名牌,“你猜我叫什么?”

“边伯贤。”

“什么呀,已经看到了嘛。”


因为家住在一起,我们自然而然的一起放学。他没有自行车,甚至不会骑,所以我用我的自行车载他。他比我高出半头,却只能像个小姑娘似的,缩起来坐在后座,样子有点好笑。

我们家离学校虽然不远,每天走路也需要半个小时。我跟他约定,每天载他上下学,有时间会教他骑自行车。他很高兴。

很快,就变成了他用我的自行车,载我上下学。尽管屁股有时候有点疼,但是我不会去问他为什么不自己买一辆。

我们很快变得很亲密,我最好的朋友灿烈都有些吃醋了。可是他又不和我们住在一起,而且,我对金钟仁的感情和对他的不一样。

金钟仁学习很好,为人很温和又开朗,不管谁和他说话,总温温柔柔地笑着。大家都觉得他很好相处,女生们害羞的眼神常常在他身上跳动,男同学们也和他关系很好。

但是我一点也不会吃醋,因为他只和我一起吃午饭,只跟我一起上下学,还会用我的自行车载我呢。

他喜欢我,我也喜欢他。我觉得这已经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实。尽管如此,我依然觉得我们之间隔着一层迷雾,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我解不开的迷,我说不清是什么,总之我绝对不够了解他。

但是没关系,我有足够的耐心。


很快到了初夏,这个海滨小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雨季。第一场雨就来的十分猛烈,大雨已经连下了三天,中间只偶尔停顿片刻,其它时候都瓢泼一样。

金钟仁也三天没来上课。

上课的时候,我总不自觉地向他的座位看。

他好像是一个人生活来着,是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,所以生病了?我有些担心他。

果然,老师下课时告诉我,金钟仁请了病假,因为登记的住址在我家附近,让我帮忙把发下来的卷子带给他,顺便看看他身体好些了没有。试卷上是大大的146分。唯一错了一道选择题,是很基础的那种,大概是因为粗心了才错的。

我蹬着自行车回到家,把自行车靠在外墙上,走到金钟仁家门口,按了三次门铃,屋里都没有任何动静。

我把卷子插进门口的信箱入口,露出一截。

正当我转身要回家时,门里穿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我惊喜地转回身,咔哒一声,他开门出来了。

我把信箱里的试卷抽出来,递给他,“你在做什么?怎么这么久才开门,我以为你不在家呢。”

“我……我在洗澡。”

“噢……你身体怎么样了?”

“啊?哦,好,好多了。”

“是因为淋雨感冒了么?”

“不是,哦……是吧。”

他回答得吞吞吐吐,我实在觉得奇怪:“到底是不是啊?你不会是不想去上课所以装病吧?”

“我,我没有。”

“嗯~~?”我叉着腰,把身体向前倾着,做出一副厉害的样子,“我可是班长,你要是装病不上课,我会告诉老师哦。”

他个子比我高上一截,此刻却被我唬得缩着肩膀,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。“我,我,我……我是皮肤病!”

“皮肤病!?”我被吓了一跳,那可不是小事,“什么皮肤病?”

“我……我不能淋雨。”

“不能淋雨是什么意思?打伞就好啦?”

“雨大的话打伞也没用的,因为裤子会湿,我……我对雨水过敏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分明是假话,哪有对雨水过敏的人呢,他刚刚还说他在洗澡。

“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么?”在门口站了半天,他也没有要叫我进去的意思,我可是代表老师来家访的。

咳,好吧,老师只是叫我送试卷给他,是我自己想进去看看。

“……”他哼哼唧唧地不说话。

我就有些不高兴了,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,他却连请我去他家坐一坐都不愿意。

“好。”他突然说。而我正要开口说“算了”。

看他的表情,还是有些为难的样子。这更让我下定决心要进去,我要拨开他身旁的雾,这或许是个突破口。

“你该不是藏了个女生在里面吧?”我故意打趣他,他羞得脸通红说着“没有没有”转身在密码锁按下了2008。

“滴里叮咚”,门开了。

进门之后,我闻到了一股咸咸的味道,很清新,他的身上也总有这种淡淡的味道,只是他家里的味道更浓郁。很熟悉的味道,但想不起来是什么。

我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不太愿意让我进来,他家真的很空旷。简单的桌椅沙发,连一台电视都没有。

他领着我上二楼,参观他的房间,我知道他在说谎,他根本没在这间房住过。

这栋房子,与我家的格局是一样的,这个房间与我的卧室是对应的,也就是从我房间,就可以看见这个房间的窗户,然而我几乎从来没有看见这个窗户的灯亮过。

我没有揭穿他,只是觉得我们之间原来还没到亲密无间的程度,他身上依然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,他不能告诉我一定有他的道理,也许那些秘密是我不应该知道的,但是我又真的很想知道。

我已经走进这迷雾,却不知道该不该再进一步,我不知道他究竟在顾虑什么。


“你的爸爸妈妈呢?”

“他们……在很远的地方。”

“他们都不管你?”

“不是的,他们很疼我,是我自己要出来的……”他吞吞吐吐的,“这解释起来很麻烦。”

我真的有些失落了,他好像真的没什么可以让我知道的事情。

“伯贤……我……”

“呀!”他正要说什么的时候,我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,一低头,发现一滩水已经流到了脚边。

“你是不是忘关水龙头了!?”

我走出房间,浴室就在走廊尽头,里面水漫金山,我趟着水进去迅速把浴池的龙头给拧上了。

这才发现,这个房间就是那股咸咸的味道的源头,浴池格外的大,里面的水泛着蓝莹莹的光。

金钟仁还在刚才的房间门口站着,并没有跟过来。他的脸色有点微妙的难堪。

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合理,但是又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。

我仿佛知道了什么,可是又不知道,记忆里似乎有很多线索,只缺一个把他们串联起来的点。到底是什么呢?

我离那个秘密很近很近,只差捅破一层薄薄的膜。

我看了他一眼,他虽然窘迫,但也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样子。

沉默着走到楼下,他跟在我身后,我要出门的一刻,他拉住了我的手。

“你喜欢我么?”

我的手一僵,他显然感觉到了,又握紧了一些,一字一句地说:“你喜欢我么,伯贤?”

我转过身,望着他的眼睛说,“喜欢。”

“有多喜欢?”他的眼神让我有点心慌。

“我……不知道。”我只能实话实说。

他的怀抱突然贴上来,我心跳如雷。

“我可以等,等你确定的那一天。你什么都会知道的。可是……我没办法等太久。”

隔着他的衬衫,他的皮肤上,还是那股淡淡的咸味。我抬手圈住他的腰。

“好。”

“所以,不要因为现在我不能告诉你那些事情,就讨厌我,好不好?”

我的肩窝里,他毛茸茸的脑袋,埋得很深。

这个拥抱,足以让我给出确定无疑的答案。

我扶起他的肩膀,盯着他的眼睛说,“不管发生什么,我都不会讨厌你的,钟仁。”

“谢谢你,伯贤。”

他的眼睛那么深情,可最后却躲开了眼神。


他在身后关上门,我迈步往家里走,感到既困惑又甜蜜,忍不住回味那个咸咸的暖暖的怀抱。

进门的时候,我的脸通红通红,我妈很诧异地问我:“你在外面偷偷喝酒了?脸怎么这么这么红?”

“没有。我车骑得快了点。风刮的。”

我捂住脸,随口编了个理由,走上二楼,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。突然发现,对面这个房间的灯亮了。


晚上,我躺在床上睡不着,翻来覆去地想着他白天说的那几句简单的话。

他让我确定我有多喜欢他是什么意思?多确定才算确定?我如果确定,他就会告诉我他的秘密吗?

我肯定喜欢他啊,他难道不知道?

可是喜欢到什么程度,要怎么衡量。

我明白男孩喜欢男孩,是不被很多人接受的,他是这个意思么?问我有没有这个勇气,喜欢他到要站在世界的对立面?

可是他说不能等太久是什么意思?他说他家在很远的地方,难道说,是他家人在催他回去么?

想到这里,我的心一紧。不行,那样就看不到他了。我不想看不到他。


后来我才知道,我对他的那种喜欢,面临的障碍可不仅仅是性别那么简单。

很快,我知道了那所谓的秘密是什么。

那是也许对于全人类来说,都是秘密的事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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